第三章 古灵阁 第一部分
令人窒息的黑暗终于退去，罗恩立刻放开了他。哈利能理解罗恩努力隐藏着的不情愿——因此他不想发表意见。他不可能几句话就驱除罗恩内心的恐惧。
不过，罗恩的反应已经不重要了。他们已经安全抵达目的地，他的注意力被早晨繁忙的查令十字街道吸引了。很幸运，没人注意到他们。麻瓜急匆匆从他们身旁走过，无暇顾及一群穿着古怪衣服的人消失在小酒馆里。
破釜酒吧和往常一样阴暗，但哈利已经适应了昏暗的环境。他立刻就注意到酒吧几乎是空的。年老的没牙老板，汤姆，正在吧台后面擦杯子。（他凑巧和有史以来最邪恶的黑巫师叫一个名字，而哈利正待在他的皮囊里，像穿一件新衣服一样。）一对年轻夫妇在遥远的角落里低声交谈，两个巫师沉默地从瓶子里灌着火焰威士忌，角落里的老女巫抽着烟袋。
周围没有食死徒。哈利稍稍放宽了心，放下兜帽揉搓着僵硬的脖子。喝酒的巫师发现了他。他们迅速站起来冲出酒吧，试图在不撞到家具的同时跑得越快越好。
汤姆擦杯子的手僵住了。杯子从颤抖的手指间滑下来，撞到吧台的边缘。碎片撒了一地。最后一片碎玻璃落在地上之后，酒吧一片死寂。
留在酒吧里的人屏住了呼吸。哈利感到他们恐惧的目光注视着他。他能看见他们僵住的，惊恐的脸。他能问道他们血管里奔流的肾上腺素的味道，听见他们无声地，屏住气地祈祷。
他们的恐慌让哈利感到从未有过的不舒服。之前的不眠之夜里他无数次想象过这样的场景，变成伏地魔是什么感觉。但是他的想象根本比不上实际的一半。
他无法理解伏地魔是怎么忍耐这种场面的——怎么会有人享受别人令人心痛的恐惧？即便他们需要尽快反应，现在哈利连装模作样都做不到。
在那时，他几乎就要取消计划了。
“欢-欢迎光临，大人。”汤姆用卑躬屈膝的语调结结巴巴地说。他从吧台后冲出来，在他面前低低鞠躬，脸几乎要碰到他的膝盖。“您光临小店是我们的荣幸！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为您做的，您说就是……”
哈利无法回答。他的喉咙像被一块滚烫的马铃薯堵住了。没有移开视线，他抓住赫敏的胳膊把他们拉出了酒吧，走进一个小小的，有围墙的院子。
“这他妈是怎么回事？”他们一到达安全地点，罗恩就厌恶地说。“马上他就会像那些食死徒一样舔你的鞋子了。”
哈利终于从喘不过气的紧张中平静下来。
“他只想活下去，罗恩。”他平静地说，抓住赫敏的手腕。后者已经在敲墙上的砖块了。
“也许这不是个好主意。”他说。砖块开始变形，露出通往对角巷的拱门。“我们应该重新认真考虑。我从来没有感觉这么差过。”
贝拉特里克斯有着厚眼皮的黑眼睛和他的对上了。她说话的时候哈利在低沉，厚重的声音里听到了赫敏。
“我完全理解你的感受，哈利。但你现在得下决心。”
哈利看着罗恩，紧紧抿着薄唇。他并没有期待什么——赫敏像往常一样支持他，但她不是天生的领袖。
是的，现在是他做决定的时候。哈利讨厌现在这样，但他没有退出的理由。他只是感到心理上不舒服，而不是生命危险。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个艰难的任务，所以他没准备好完全是自己的错。
他缓缓点头，用兜帽挡住脸，望向熙熙攘攘的对角巷。
“我们继续。我们必须要成功。”
他们走进对角巷。这条街再也不是哈利印象里那个可爱的地方了。充满生机的商店和顾客，孩子们的欢笑和猫头鹰的啼叫声全都不见了，即使这里的太阳也不像查令十字街道那样明亮。这里十分冷清，商店都被木板封上了，哈利的大照片从“头号不良分子”的标签上看着他。
他们沿着街走，哈利注意到一群肮脏的，衣衫褴褛的人在路旁挤成一团。他把兜帽拉得更低一些，希望没人注意到他。然而乞丐们还是分开了一条路，寻找着他们能够躲藏的阴影。哈利发现这是因为赫敏没有穿斗篷。贝拉特里克斯无疑让那群人中最勇敢的也吓得发抖。
“我的孩子们！”一个尖利刺耳的声音突然冲他们喊道。哈利转过身来，看见一个眼睛缠着带血绷带的男人堵住了他们的路。“我的孩子们在哪里？他对他们做了什么？你知道的，你知道的！”他尖叫着，指向赫敏。
“我-我……”赫敏犹豫着，退了一步。
男人走向前来，指着她的咽喉，然后注意到哈利半藏在兜帽里的脸。他双膝一软跪在肮脏的大理石地面上，试图向后退，发出哽咽的哭喊。
“你-你！杀人犯！你对他们做了什么？-我的孩子！我的孩子！”
哈利看着男人手脚并用地逃走。他感到自己变成了某种让其他人想要带着憎恶迅速远离的东西。生病的感觉再次涌起，他害怕自己要吐了（幸好他什么也没有吃）。然而，哈利同时明白了一件事——为什么伏地魔从不公开露面。显然，和哈利从前的认知相反，他也忍受不了这些。他更希望被一群希望他高兴的仆人环绕着……
即使知道伏地魔不会这么做，哈利仍然让那男人逃走了。他又一次无法扮演他的角色。他只能抑制住自己到嘴边的话：尽他所能找到他的孩子们，保护他们。
“这-这糟透了。你是对的，哈利，我们不应该……”罗恩轻轻说，盯着哈利的一举一动。但他被身后的一声大喊打断了。
“莱斯特兰奇夫人！”
哈利再一次转过身，感到拉环倒吸一口气，抓住了他的长袍。
“是特拉弗斯。”妖精对他嘶嘶地说。但哈利一时想不起来特拉弗斯是谁。
这这时，一个有着蓬乱灰头发和长而尖鼻子的高手巫师走进他们，轮流打量着哈利和赫敏。
“嗯-嗯？”赫敏有点结巴。但她立刻恢复了仪态，扬起下巴。“你想要什么？”
“你在这里做什么？”特拉弗斯怀疑地问。之后他不确定的表情变成一种崇敬，但并没能掩盖他的恐惧。
“主-主人？”特拉弗斯害怕地说，立刻跪了下来，不安地注视着哈利的脸。“我请求您的宽恕，我没有立刻认出您，我-我非常抱歉。”
他跪着接近哈利，亲吻他的长袍。哈利用尽全部意志才抑制住后退的冲动。
“我真的非常抱歉，主人。”特拉弗斯低声说。“请宽恕我无意的冒犯-我没有心理准备-我不知道会在这儿遇见您……”
所以，他是个食死徒。哈利只知道这么多。他想起那天他们在谢诺菲留斯家差点被抓住时他也在。
他必须回答，他必须快点想出伏地魔会怎么说。
“这就够了，特拉弗斯。”他冷冷地低语，暗自庆幸他的语气足够冷酷。
“起来吧。”看见男人仍然匍匐在他脚下，他补充道。
特拉弗斯很快遵从了。但他仍然低着头，整理弄脏的长袍时也不敢抬头看哈利的脸。
“谢谢您，主人。”他感激地说。“您是仁慈的。您想现在就听我最新的关于韦斯莱家的报告吗？还是您希望我立刻离开？”
他提到名字的时候罗恩忍不住倒吸一口气。哈利感到一阵眩晕，好像冰冷的刀锋穿透了他的肋骨。
特拉弗斯看着罗恩。他的眼睛怀疑地眯了起来，但什么也没有说。
哈利努力保持面无表情，但他的内脏正在翻涌。他不能质问特拉弗斯——这会浪费太多宝贵时间，让他们冒着计划失败的风险。但他也无法就这么让话题溜走，尤其是他在乎的人现在正面临着生命危险。
“我要一个简报。”他严肃地说。“你和我一起去古灵阁。我没有太多时间。”
“哦，这可真巧，主人！我也准备去古灵阁，能和您一起是我的荣幸！”
哈利咬着牙。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——一个食死徒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。更糟的是，哈利不能和罗恩，赫敏说话了。但他需要关于罗恩家人的消息，他能从另外两人脸上看出来他们也是一样。
“说吧。”哈利用伏地魔冷漠的命令语气说。特拉弗斯立刻服从了。
“我们终于找到了他们的藏身之处，主人。我们追踪魔法部职员珀西·韦斯莱的猫头鹰。它总会给妈妈写信的。我们发现韦斯莱家正藏在另一个血统背叛者的家里——一个肮脏的女巫，穆丽尔·普威特。不幸的是，房子仍然在赤胆忠心咒保护之下，我们相信亚瑟·韦斯莱是保密人，因此我们准备先袭击他……”
“别！”哈利厉声组织罗恩转过来给特拉弗斯念咒。罗恩迅速收回了魔杖，但特拉弗斯已经惊讶地望着哈利。
“主人？”他问。显然很诧异他没有受到赞赏。
哈利用力咬着嘴唇。他薄薄的皮肤被尖利的牙齿咬破了，他能尝到血的味道。他迅速擦掉血迹。现在他要想出应付特拉弗斯的办法，他刚刚打断了对方陈述伏地魔的计划。
“我现在对韦斯莱家没什么兴趣。”他尽可能平静地说。“继续监视他们，不要做别的。没有我的命令不要袭击任何人。”
哈利希望这能给他们留出足够的时间警告罗恩的家人，让他们转移到安全的地方。
“如您所愿，主人。”特拉弗斯在迅速回答之前扫了赫敏一眼。“我能不能问问——主人，我只是好奇——您对那个男孩的计划是不是变了？”
抑制住追问更多伏地魔计划细节的冲动十分困难，但哈利做到了。那太危险了——并且哈利需要特拉弗斯全心全意相信他正在和伏地魔说话。
“你不需要知道这些，特拉弗斯。”他平静地说，爬上通往黄铜大门的大理石台阶。
“当然，主人。”食死徒很快低下头，之后用更加怀疑的目光打量着赫敏。哈利猜测他认为贝拉特里克斯已经知道了，因为赫敏到现在都没有说一句话。他冰冷的凝视带着对贝拉特里克斯的嫉妒。哈利对这一点十分满意：这样特拉弗斯就不会注意到他越来越紧张。
他们在正门前停下了。
就像拉环警告过的那样，守门的妖精被两个带着探测器的巫师替代了。现在他们会知道新的守卫敢不敢检查黑魔王和他的同行者。
哈利看见守卫举起探测器的金杆。他的自信动摇了。
哈利迅速下了决心。他脱下兜帽，发光的红眼睛盯着接近他的守卫。守卫的反应正和哈利预期的一样。他吓得晃了两下，跪在哈利面前，低声问候着。哈利放松下来，看向另一个。后者正在向他深深鞠躬。
他们为他打开门，哈利走进银行大厅，身后跟着他的朋友们，还有拉环和特拉弗斯。
很多妖精已经坐在柜台后的高脚凳上为第一批顾客服务了。他们走过的时候，低低的对话声越来越弱，最后完全消失了。哈利再一次感受到所有人的注意力沉甸甸地压在他身上，他开始注意到赫敏昨天为他准备的袍子长了一英寸。他长袍的下摆在走路时缠着他的脚踝，他觉得很快他就会以滑稽的姿势摔倒在地。哈利努力不去想这个沉重的话题。
因此，他成功走到房间另一端时，大大松了一口气。他把位置让给赫敏，后者看起来怯生生的。
柜台后面紧张地盯着他的妖精张开嘴。
“我能为您做些什么，莱-莱斯特兰奇夫人？”
赫敏迅速扬起下巴，摆出贝拉特里克斯最不可一世的姿势。
“我想进入我的金库。”她尽可能傲慢地说。
妖精退缩了一下。哈利看见它咬着嘴唇，舌头舔来舔去。气氛微妙地改变了。纯粹的恐惧变成某种暗暗的怀疑。哈利知道其他的妖精都在密切注视着他们。
赫敏对面的妖精说话了。
“当然。您有身份证明吗，夫人？”
赫敏畏缩了。这不在他们的计划之内。
“身份证明？”她最终说。“我-之前从来没有要过我的身份证明！”
哈利看着罗恩紧张地把脚在地上蹭来蹭去。他从眼角看见特拉弗斯也在看着他们。
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袍子。哈利低头看向拉环。它嘴唇动了，说着两个简单的字。
“动手！”
“您的魔杖就可以证明，夫人。”柜台后面的妖精说。他伸出一只微微颤抖的手。哈利恐惧地意识到妖精们一定已经知道贝拉特里克斯的魔杖被偷了。
他向妖精跨了一大步，粗暴地推开赫敏。
“身份证明？”哈利冰冷的声音厉声说。“伏地魔大人看上去像是需要等候的人吗？”
他面前的妖精苍白了几分。
“主-主人，我为必要的耽搁道歉，但是新的规定……”
“谁的规定？”哈利用能把魔鬼烧成灰的语气嘶声说。
妖精开始可见地颤抖。他显然喘不过气来。
“我-我真的-没有冒犯主人大人的意思……”
“你没有冒犯我，妖精，但已经很接近了。”哈利打断它，对他的新角色越来越自信。“因为我还在这里等着，而不是在去金库的路上！”
“我-我非常抱歉，主-主人，请跟着我。”
妖精颤抖着从高脚凳上滑下来，拍了拍手。一个年轻妖精很快出现在他身边。
“我需要叮当片。快！”
另一个妖精消失了，很快背着叮当响的皮包回来了。
“把它给我。”年老的妖精拿过包裹，转向哈利。“我很荣幸带您去莱斯特兰奇夫人的金库，主人。”
“等一下-鲍格罗德！”
另一个妖精从高脚凳上倾身向他，他们迅速地低声交谈。
“那个金库有特殊的规定。你起码要问……”
“你为什么不自己来！”鲍格罗德用极低的声音说，几乎要淹没在皮包里传出的叮当声中了。另一个妖精没有回答。鲍格罗德转向哈利，再次弯下腰。“请这边走，主人。”
哈利回头看看罗恩和赫敏，他们似乎对他的表现很满意。大厅里的其他人慢慢回去忙自己的事，连特拉弗斯都不再注意他们了，他正在把一把金钥匙交给一个妖精。
哈利一跟着鲍格罗德走过一个又一个门，一边四处看着，确保没有出错。但他只看见一些妖精不赞成得看着拉环。没有人敢于发出异议。哈利甚至觉得他们遇上了罕见的好运气。
他们到达门边。哈利停下来跨过石头门槛。但他心不在焉，踩在长袍下摆上，失去了平衡。什么东西狠狠磕在他的太阳穴上，他的视野模糊了，接着完全黑了下来。他的身体滑到凉凉的地板上，耳朵里嗡嗡作响，只能听见远方什么人在尖叫。
“不！不！让开！哈利！哈利！”
什么人把他翻了过来。哈利睁开眼睛，看见罗恩附身看着他，双手按着他酸痛的穴位。但让他说不出话的不是罗恩手上的血。
罗恩注意到哈利眼里纯粹的恐惧，抬起头看向同样跪在他们身边的赫敏。赫敏用同样惊慌的目光望着他。
“什么？”他嘟哝道。但他很快就捂住嘴，眼睛睁大了，显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。
哈利看着急匆匆赶来的特拉弗斯。他停在几尺之外，像看一个正在学认字的巨怪那样看着他。
“你-你刚才说什么？你叫他什么？”他低声说，好像期望罗恩会再说一遍一样。
赫敏意识到情况不妙，站起身转向他。
“他显然在说快点，快点！他是特兰西瓦尼亚来的，当然会有口音！你觉得他说了什么，特拉弗斯-！”她对目瞪口呆的男人厉声说。
接着，她跪在哈利身边，手放在哈利肩上。
“主人，”她温柔地说。“让我来……”
哈利慢慢坐起来，手掌捂着流血的伤口。
“我不需要帮助。”他说。但听起来并不像他希望得那样冷酷。
这不重要了。显然一切都在走下坡路。妖精和顾客们都想看他一眼，看他坐在大理石地板上捂着头，像个学走路的两岁孩子。他能听见他们愈发怀疑的低语。
哈利尽可能快地站起身，跟在疑心重重的鲍格罗德身后走进门。罗恩，赫敏和拉环进来之后，门关上了。但是鲍格罗德没有再向前走。
“我改变主意了。”它慢慢地说。“我需要莱斯特兰奇夫人的许可。既然她从来没有拿出魔杖，我需要……”
妖精说着，伸手在墙上触摸着什么。
“阻止他！”拉环尖叫，哈利立刻行动。
“魂魄出窍！”
暖流沿着哈利的胳膊流淌，把魔杖和他的意志连在一起。妖精的眼神变得空洞，嘴角扭出一个愚蠢的笑容。他放下手，转过身继续带着他们走向走廊尽头的小车。
罗恩从妖精背后看着哈利。
“我们有麻烦了，是不是？我真的不好意思——我没走脑子！他们怀疑我们了，是不是？”
“不是你的错，罗恩。”哈利摇摇头。“我应该更小心的。但我-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-他穿着这东西怎么还能走路？”哈利烦躁地揪着他的长袍。
“现在怎么办？”罗恩问。“趁着还有机会，我们逃走？”
“如果我们能逃走。”赫敏回头看着通向大厅的门。没人知道外面的情况。
“好吧-既然都到了这一步，我说我们继续。”哈利说。不管是否危险，他知道如果他们现在撤退，伏地魔会得到前所未有的优势。
“很好！”拉环急切地跺着脚。“那就快来。”
他们爬进小车。拉环坐在鲍格罗德身边，挨着方向盘。哈利，罗恩和赫敏挤进后面的空位。小车颤了一下，加速前进。哈利仍然能听见大厅里的喊声。如果特拉弗斯警告了守卫，他们没有任何逃脱的机会。
这只能说明一件事——他们再一次被包围了。